老曾的不弱閣

但也無搏雞之力

我想，再多的形容，還不如兩字精闢的解釋：普通


雖然雖然，「有錢」這件事讓他和一般的「普通人」有點曲別
不過從某種程度切入，反而加深了他普通的程度。
由於金錢能讓他滿足想要的娛樂、欲望
造就他不以自己的普通為意

一直到他二十歲的某一天，他才像春蟬破繭一般
明白自己「毫無長處」!
這種突如其來的煩惱，於他這20年的生涯中，從來沒有過！
(也是，他的一生太順遂了)
在短時間內，他決定了他要努力的方向(也是他人生第一次的大決擇)
──他要成為厲害的武術家

他希望能在短時間內鍛鍊出剛強的體魄，不凡的武功
他希望人們在「富家子弟」這個角度之外，也能仰望著他、注視著他

於是，他開始尋師訪館，找遍台灣各地的武術場所
希望能在短時間內，將他訓練出他心目中的形象

然而，沒有一家武場的答覆能讓他滿意
別說習成高強的武術所需要的時間，就連強健的體魄，都需要近半年的訓練期
他只覺得這些「不入流」的武館沒有效率

幾近放棄的時候，他從某個特殊的管道得知，
一個默默無名的小武館，能承諾三個月即成的完整訓練
這消息讓他重新燃起希望
要是一開始聽到「還需要三個月」，他可能斥之以鼻
然而比較過這麼多家武館資訊之後，「三個月速成」可說是立馬可待
他二話不說，立刻拜訪那個武館，以重金簽約，定下三個月出師的契約

這張契約，是他巨大轉變的開始


他的教練，我們姑且叫「樟」好了
一開始出面與他簽約的，並不是樟，是另一位..「經紀人」
這個「經紀人」告訴他，這三個月的訓練期，必須服從三個條件

一、三個月只能住在道場，於道場練習，不得外出
二、禁止與家人親友聯絡，要全心投注在練習上
三、全面聽從樟的指導，不得違抗

為了有效執行這三條件，道場設立在偏遠山區
沒有手機收訊、沒有馬路
要徒步行至有人煙的地方，至少要一天一夜

雖然這樣的條件讓人感到嚴厲，但他並沒有想太多
「三個月後，我就能改頭換面了！」
他得意的想著，愉快的簽下了合約書
教練費高得驚人，一般公務員賺十年都不見得付得起
但他不手軟。因為三個月後，他這筆無所謂的財富，將轉變為他自身的驕傲

直到踏進道場的第一刻，他才初次見到樟
樟的體格不算壯，但精瘦的身材，加上兩側太陽穴的隆起，
再再顯示出樟的修為
他真的很期待，也很好奇，樟會怎麼在三個月之內將他徹底改變？

第一個月，樟教導他一些重量訓練的方法，以及基本拳法的入門
他在前幾天練得很起勁，每天疲累不已，但晚上夢到自己結實的體魄
真的是作夢也會笑

然而一個星期後，疲憊吞噬了他的意志，加上自己的體態並沒有什麼改變
他不禁對樟的教學產生懷疑

兩星期之後，他受不了自己每天累得像狗似的，但卻沒什麼進展
他開始對樟咆嘯，認為這武館拿了大筆的鈔票，卻沒拿出應有的成效
樟在一開始還向他解釋，他的身體先天就瘦弱，因此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他聽不下去。
他只覺得，當他花了錢，他就要得到這些錢能達到的效果
他不想要每天這麼累，卻什麼也看不見。
於是他開始怠惰，每天的訓練量自動減半，拳法的練習也得過且過

最初，樟只是念他幾句，希望他能聽得進
但後來，看著不願付出的他，樟也不是一個EQ很好的人
終於在第三個星期，兩人爆發口角，演出全武行

結果很明顯，他只有挨打的份，還被打得很慘
好了，出生自今20年，他從來沒被打過，
今天被一個外人教訓，還是個沒資格教他的外人！
他這輩子第一次這麼氣，氣到想離開這裡！

但是，他辦不到..
他不知道在這個裊無人煙、交通貧乏的地方，怎麼逃出去
他能做的，只是不練習、不訓練，過完這三個月，回到家後，再找人教訓樟！

然而，面對不努力練習的他，樟的耐性也到了極限
平常除了對他冷言相向、拳打腳踢外，就是在一旁喝悶酒
(也不知道酒是從哪裡來的？)
隨著兩人之間的不合，樟對他的攻擊也越來越重，酒也喝得越來越多
終於，在接近一個月時，發生了悲劇。


那天晚上，他一人待在房間，擦著藥酒
雖然傷都是樟打的，但樟應該有的教學、生活供應還是維持著
在他擦著遍體臨傷的身軀時，只見樟充滿酒氣的「撞」進他房間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樟就將一塊濕布掩住他的口鼻
他想要反抗，但沒有能力
暈眩及麻痹很快的侵蝕他的感覺
但他還記得昏過去之前，樟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媽的！老子最不爽這種闊少，看我操死你這個小王八蛋！」
………
……
…


隔天醒來後，他幾乎不想回憶任何事情
他不想知道昨天怎麼了
也不想知道自己為什麼下半身赤踝，
為什麼腦袋疼痛，而且肛門有灼熱感

一切的一切，他只想忘卻，
但這種想法只讓這些羞恥、不堪的意象，加速進入腦海
在淚水留乾之後，沉澱在他心中的
只有恨。

恨。

他想殺了樟！

他知道以現在自己的狀況，殺了樟根本不可能
但是，這股恨意在他心中燒著，
復仇之火告訴他，這是他這一生唯一想做的事！
他要殺了樟，殺了他之後，一切的羞恥及不好的記憶將會煙消雲散！

為了殺了樟，他必須有超越樟的實力
他必須讓自己的體術達到巔峰
不只是自己的巔峰，還要凌駕於樟的
這時候，他要求助的，就是自己的敵人──樟

從這一天起，他改變了之前的公子脾氣
努力練習、虛心求教
而樟，也好像沒事的人一樣，從不提那晚的事
似乎認為酒醉後的犯罪不是自己的錯
「哼！我不會忘了你做過的事，在我超越你的那天，我會讓你比我痛苦百倍！」

他在心中喊著，但外表仍不敢鬆懈
加重自己訓練量、強迫自己跟上樟的影子
這一個半月，他的進步神速

至今，他已經有自行下山的體力
在拳法上的領悟，也已近逼樟的九成
但他還不滿足
雖然他已經可以下山回家，重金雇用殺手或黑道，將樟從台灣人口中除名
但他不滿足於此
他希望體會「手刃仇恨」之快，他想在三個月訓練期滿時，
親手奪走樟的命

隨著三個月期限的接近
他的努力也隨之加倍
他希望能在更短的時間，獲得更大的進步
他發現越是照著樟所教授的方式練習
進步的速度越快
因此，他越表現出虛懷若谷的態度
使認真教學的樟傾囊相授自己的畢生所學
而他內心裡，只覺得諷刺
在「明師出高徒」的表相下，要上演的只是齣復仇的戲碼

終於，在三個月期滿時，
樟也順利的最後一招一式傳授給他
殊不知他早在之前就偷看樟練拳，於五天前就學完這套拳法
並且根據這三個月與樟的相處、樟的打鬥模式中
研究出對付樟的殺招，攻其不備。

在結業當天，樟面帶平和的向他恭喜
卻沒想到他突然以蛇手攻擊樟的下體
樟搶著防禦，沒想到他在最後發勁前突然收招轉向
主攻處不是樟的下盤，竟是他的雙眼！

「啊！~~」一聲慘呼，樟的兩隻招子已在他的手上
但他不敢大意，仍小心防備著樟
他知道自己師父的底，失去雙眼仍然不好對付

接下來是將近一小時的纏鬥
礙於我在武俠上詞彙造詣有限，無法詳述打鬥過程
但至少可以知道，
失去雙眼的樟還能與他打上一小時，稱之為「高手」也不為過了。

最後，兩人都筋疲力盡，但樟因為失血過多，已經倒地不起
他喘噓噓的看著樟，開始道出自己內心的憤怒
自從那一夜之後，他才真正「恨」一個人
恨得這麼深，恨到委身求教於樟，目的就是把樟親手殺掉
這一切一切的恨，他吐之為快，讓樟知道自己的罪

然而，倒在地上的樟，似乎沒有半點懊悔
相反的，樟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笑
讓他心中的恨意不降反升
他從沒看過一個人死前還這麼不知恥！不知悔改！
於是，他箭步向前，朝樟的心臟做最後一擊

他以為，殺了樟，他內心的恨、羞恥就得到解脫了
樟死了。
恨、羞恥、不堪的情緒似乎已不見了
但，又好像不見很久似的，讓人感覺不到消失時的暢快
反而是最後二個月裡，
樟認真教學的模樣、樟教授的武學蹊徑、樟提醒的養生之道
一幕幕的放映於他的腦海
他的淚流下了。


樟死後，他下了山，回到家
第一件事是想找到當初聯絡的「經紀人」，告訴他樟的事
他不在乎是不是會被抓去關
一來錢可以解決很多事情，二來殺人做牢也挺合理的，他不太想反駁
然而，一回到家，他就看到家中的信箱，
有封「經紀人」所寄來的信，另外還附上一片光碟

這封信的內容，是關於「三個月精英培訓計劃」的執行說明
一開始交代的三大條件和他所知的無異
隨後是一些手記，看署名人，就是樟
裡面記載了一些他的練習情形、及樟的評語
然而，計劃說明到了中間，提到了一段樟所記錄的內容：
「雇主沒有練習的動力，為了能於短期產生成效，考慮使用『恨意』幫助學習」
隨後的部分是「恨意產生計劃流程書」
內容提及的，
竟然是那晚樟酒醉迷姦的意外！！

他傻了。

這份流程書之後，再度是樟的手記
主要提及「精英培訓計劃」再次回到正規，雇主表現良好之類的評價
最後幾天的評語更是「表現傑出，吾死而無憾！」
……
…死而無憾？

文件在這裡就結束了
因此他決定播放這片光碟
光碟中有兩個資料夾
第一個，有數十份影片，內容竟然是他每天的行為記錄！
(原來道場四處都有針孔攝影機..他想)
第二個，只有一份影片，他打開一看，是樟的留言

「孩子，你看到這影片時，我應該不在了
 但我還是有必要對你解釋一些事情，
 以免你抱持著不正確的人生觀，面對未來的一切。
 迷昏你的那晚，你可以從你的訓練影片中查證實情
 我在此只是要告訴你，我問心無愧

 但另一方面，你也不要自責
 我們這派的武術，本來就是以訓練精英為宗旨，也是目標
 當雇主無法專注於武術上的發展時
 我們必須提出解決之道，幫助雇主走向更寬更遠的武術之路
 那怕這個解決之道，需要用自己的命來換！

 其實，如果你能看見這段影片，我要告訴你：我很高興
 在你之前，我接洽過三位雇主
 最後都沒辦法走向武的極限，而只是一般的庸才
 他們一樣面臨過恨意的測試，但三位都選擇忍氣吞聲，
 最後毫無成果的結束訓練。
 對我而言，他們真的只是雇主而已。

 但你不同。在恨意產生之後，你明顯的把憤怒化為自己的力量
 看著你每天的快速精進，我很高興、很欣慰
 我知道我最後會死，被你殺死。但我期待我的死亡
 因為只有你，我能認可。只有你，孩子，能稱之為我的徒弟。

 這段影片，是在你結業前一晚錄的
 我想，你明天就會出手了吧
 很期待你的招式！雖然我知道會死，
 但，和我打過的你也明白，我不好惹吧！哈哈

 對於你的恨意，以及這一切好像被人操弄的劇情
 在這裡和你說抱歉，希望你能諒解

 希望之後的未來，孩子，你自己的未來
 還能以你最後那兩個月的謙虛、大度來面對
 至於對我的恨，希望你能在我死後，就一塊兒丟掉，好嗎？
 希望，你能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哈哈，滿老套的話，但是，真的希望你愉快的活著，好好運用你的謙卑及武術...」

影片中的樟說完這句話，就起身將攝影機關掉
這時的他，看不出將死的遺憾
反而是在樟的嘴邊，帶有微微的笑

就像他臨死時的表情。

12歲之後，他只流過兩次淚
這是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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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和老陳出去喝酒，第38次時，他告訴我的故事
在故事中，老陳一直用「他」這個第三人稱
不過從每次和老陳調頭寸，再多錢總是有辦法的情況看來
他說自己父母是種田的、甚至父母雙亡，我都抱著懷疑了

我想，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能說的，也有不能說的
有些不能說的故事，是不想說，怕說了之後沒有共鳴，還被笑

我只知道，老陳說到：

「他回頭再看那晚的影片，才知道樟迷昏他之後就離開了他的房間
 另外冒出一位女性工作人員，在他的菊花上抹了辣椒膏」

的時候，我可是笑不出來。

恨的力量...唉...笑不出來。